与铁西区许多大工厂一样,沈阳铸造厂也将乔迁新址。在远离市中心的经济新区,其更现代、更恢弘的厂区早已蓄势待发。用不了几个月,曾经的亚洲第一铸造厂就将重新起航。
相比其他早已烟消云散的许多老工厂而言,沈阳铸造厂是幸运的。因为它们的老职工还可以回到原来的翻砂车间里,亲眼看看自己产出的10万吨冲天炉,或者是亲手摸摸工友们用过的早已发黄的老茶缸。
这个沈阳的老工厂在整体搬迁时,留下了自己的翻砂车间,并将其改造成“铸造写意馆”这是铁西区的现代化文化艺术场馆。这里的工厂建筑和工厂环境,都在用自己的“工业语言”向世人述说铁西深厚的工业文化情怀。
如果在几年前向铁西人提起“工业遗产保护”,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把它当回事。毕竟和沈阳2700多年的城市历史积淀相比,沈阳工业发展也就刚刚走过百年历程。但如今,“工业遗产保护”在铁西人眼里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沈阳飞机工业有限公司、沈阳黎明航空发动机有限责任公司等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博物馆。正在搬迁的沈阳机床厂、东北制药总厂等,也把企业博物馆纳入企业总体搬迁规划之中。除了建博物馆,铁西已把近现代包括“一五”、“二五”时期建设的工厂部分保护起来,建设2万多平方米铁西工业博物馆,正在征集铁西建国前后成立企业的老设备、老产品。
沈阳建筑工程学院院长陈伯超教授认为,工业遗产保护的核心问题不在于如何去保护,而在于如何去认识。
遗产的价值在于它承载着人类和社会在某个时期的发展状况,是不同时代留给后人的物化形式。当今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工业设施的更新换代、材料与资源条件的改变等一系列因素,工业发展进入了一个革命性的转型期:工业结构面临调整和重组,工业产品面临更新与换代,工业设施面临改造与重建。“当年的工业遗存,若不给予特殊的关照,推动和记载那个时代发展的一些重要的社会实证,将可能在历史的瞬间荡然无存。”陈伯超说。
“工业遗产尽管是昨天发生的,但现在已经大量消失,很重要的遗产天天在消失。”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俞孔坚教授说。
据了解,中国工业遗产保护面临诸多威胁,主要有三:近年来,随着都市空间结构和使用功能的巨大变化,大型工业建设开始向城外拓展,城内的旧工业区日渐废置;由于新技术的采用和社会生活方式的转变,传统工业先后遭遇工业衰退和逆工业化过程而陷入困境;城市建设进入快速地发展时期,一些尚未被界定为文物、未受到重视的工业建筑物和旧址,没有正真获得有效保护,正急速从城市里消失。
对此陈伯超认为,在中国许多城市中,“经营城市”的观念都会存在以卖地作为城市发展资金的大多数来自,所导致的恶果之一恰恰在于对地上物包括工业遗存和其他建筑物的漠视,往往不顾其价值如何,甚至将其视为变卖土地的障碍。“推倒重建是一种最为简单、最为直接的改变城市面貌的方式。”
“在这一点上,西方国家的观念则十分值得借鉴。”陈伯超表示,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业率先进入了历史转型期,它们对工业遗存的认识突破了以往我们给遗产划定的“时间标准”,及时地将其中那些具有历史价值的工业设施和建筑确定为“工业遗产”,这是一个认识和观念上的突破。
“西方国家对工业遗产十分慎重。若没找到合适的保护或利用方式,宁可令它们原封不动地空在那里,从长计议,暂不作任何动作。”陈伯超说。
据介绍,德国鲁尔如今已变成全球工业遗产鉴别、保护和富有创见地再利用的典范。位于埃森市内的工业文化及矿业同盟工业景区成为文化休闲中心,不仅把具有历史价值的机器设备原封不动地存下来,还为当地失业工人提供了再就业机会。2002年,该工业景区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国情不同。经济条件、城市空间条件和许多其他因素都不允许我们慢慢来。”陈伯超说,在研究工业遗产保护的同时,必须同时考虑它们的再利用问题,不解决好这样的一个问题,也就不可能使遗产得到完好的保护。
摆在铸造博物馆里的重达30吨的铸件,那上面记录的不单单是工人们的回忆和汗水,更多的是这个企业近百年积淀下来的文化。
宝马这个百年老店,把自从1928年以来出厂的每一款车型都陈列在它的博物馆中。
实际上,世界知名公司,就没有不设企业博物馆的。在国内,无论是国企或私企,近年都在拓展自己博物馆的规模,并以此向客户展示自己公司的成果与独特的企业文化。
“现代公司竞争更是一种文化的竞争,也因有文化,企业才厚重,才更有活力。”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孙航说,“利用历史业绩与遗存来营销,是一种高级的竞争形式。”
“只要发挥创意,合理改造与包装,工业遗产就不是包袱,而是财富,还会成为一个企业甚至一座城市的名片。”俞孔坚说。
而沈阳的名片,就是装备制造业企业。“我们的城市在环境危机之后出现了日趋严重的特色危机,这主要是城市历史文脉的丧失。保护工业遗产就是尊重和继承传统的城市形态,使历史文脉得以延续,地方精神得以发扬。”陈伯超说。
城际间的竞争靠的是特色竞争,工业遗产是沈阳不可多得的特色竞争资源之一。在新的历史阶段下,寻找城市发展更加优势的竞争力,把我们丰富的工业遗存充分的利用,成了历史的必然。
沈阳,铁西,共和国装备部。陈伯超对这里的变化感慨万千:“它甚至比鲁尔更具特色!”
鲁尔被废弃又保留下来的规模宏大的煤矿、钢厂,相互间隔一定距离,星罗棋布地构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工业区。而沈阳的铁西区又是另一番景观:巨型的厂房摩肩擦踵,高大的烟囱鳞次栉比,各个厂区的铁路专用线纵横交错,高高架设的工业管道编织成网这里的工厂已不再是相互独立而存在,它们厂厂相衔、浩瀚延展,胜似一个巨大的“工业博览会”。
铁西的工业景观与遗产价值决不局限于哪一个著名工厂、哪一座巨型厂房、哪一根超高烟囱而在于这一片规模宏大、布局密集,且位于城市之中的巨型“工业遗产区域”。“可惜,今天的铁西已经被大片夷为平地,又被建成全新的现代城区,残留下来的个别工厂已无法再展当年的工业盛景,巨大的变化令人瞠目,难以弥补的损失也令人痛心。”陈伯超说。
记者了解到,目前国外工业遗产保护与开发有4种主要模式:一是主题博物馆模式。通过博物馆的形式展示一些工艺生产的全部过程,从中活化工业区的历史感和真实感,同时激发社区参与感和认同感,另外还可当作艺术创作基地,开展一些艺术作品展览活动。二是公共休憩空间模式。在工业旧址上建造一些公众可以参与的游乐设施,作为人们休闲和娱乐的场所。三是与购物旅游相结合的综合开发模式。在原来的工业中心区建立一个购物中心,并配有咖啡馆、酒吧、健身及儿童娱乐场所等,集购物、娱乐、休闲于一体综合开发。四是工业博览与商务旅游开发模式。举办有主题的工业博览会,并与招商活动、商务交流和交易、旅游等融合。
“西方国家把对工业遗产的保护纳入到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框架之中,从经济、文化、社会、环境、能源等多角度、全方位地对待工业遗产的保护问题,并在城市规划、景观环境、建筑规划设计等多方面摸索和创造出一系列关于如何保护、改造和利用这些工业遗存的方法和经验,为我们今天对工业遗产的保护工作提供了诸多可借鉴的观念与思路。”陈伯超说。
“工业遗产再丰富也经不起破坏。如果不进行相对有效的保护,沈阳丰富的工业遗产,最终也会消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沈企老总如是说。毕竟,工业遗产无法克隆,历史文脉不能隔断,一旦拆除,将悔之晚矣。